週末二胡音樂會

作者:蔡志浩。發表時間:1996-08-02 6: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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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胡獨奏:陳慶恩
時間:1996 年 8 月 2 日晚 10 時
地點:香檳伊大我的公寓
演出曲目:良宵、二泉映月、紅軍哥哥回來了、空山鳥語

先說為什麼會有這場音樂會。

我在這兒有個很好的朋友,姓葉,大陸來的。原籍福建泉州,跟我家算同鄉。他原本今年自東亞系拿到碩士學位後就離開這所學校,到外地工作去了。沒想到我渡假返校,竟看到他送來的 email,說是仍留在這所學校,再念一個碩士,念圖書館與資訊科學。我一聽,甚是歡喜,就撥了電話約了他來家裡喝酒。我們從前常這樣喝酒長談。去年冬天,兩人喝掉了一瓶陳高。這回我們買了兩打啤酒,從昨晚十一點喝到第二天天亮,從男男女女的感情事到文學、音樂、歷史到政治,聊了好多好多。

我的這位朋友知道我喜愛中國音樂。酒酣耳熱之際,他告訴我他有個朋友香港來的,是黃安源的得意門生,現在在音樂系專攻作曲。我一聽大喜,就問有沒有可能找個機會認識他,順便聽他拉幾支曲子。我朋友答應了,並很快地安排,跟我說他那位朋友很願意來跟我們聊音樂並演奏幾首曲子。於是我們約了晚上十點,請他們來我的公寓。我早早就在家裡備好啤酒,恭候他們大駕光臨。

當晚來的除了我的葉姓朋友、陳慶恩,還有一個美國人,是我朋友以前教中文的學生。另外還有一個大陸人,及兩個台灣人。這些人都是我朋友的朋友。

在國外、在自己的住處聽高水準的二胡演奏,那種感動真是很難形容的。一番自我介紹後,陳慶恩給我們的第一首曲子是劉天華十大名曲中的「良宵」。我有黃安源演奏這首曲子的錄音,現在聽他的學生在現場演奏,自然別有一番特別的感覺。陳慶恩的功力的確很高,雖說他一再謙稱來美後忙於學作曲疏於練琴,可是他的演奏一聽就是非常具專業水準的。

在這首曲子之後,我朋友的洋學生很好奇地問剛剛的曲子是什麼年代的。陳慶恩就解釋道,所有的二胡獨奏曲,都是本世紀的作品。在本世紀前,二胡從未被當作獨奏的樂器。而「獨奏」這個概念,其實也是自西方引進的。接著他就介紹了他帶來的琴。他帶了兩把二胡,一把是一般的二胡,一把大些,是低音二胡,專門用來演奏「二泉映月」的。

第二首曲子是瞎子阿炳的名曲「二泉映月」。這首曲子的來由,有好多種不同版本的故事。大致是說阿炳在雙目失明前常去無錫惠山二泉亭。他於雙目失明後奏出「二泉映月」一曲,用音樂來描繪他想像中的美麗風景。

聽完「二泉映月」,我們之中的某位聽眾反映:怎麼如此悲涼?二胡其實相當適合演奏悲傷的曲子,很多二胡獨奏曲都是蠻悲傷的。不過陳慶恩回應聽眾要求,馬上奏了一曲劉天華十大名曲中的「空山鳥語」。這首曲子十分輕快,且運用了二胡的多種技巧,表現出各種不同鳥雀的聲音。

之後我拿出我收藏的幾十片國樂 CD 裡的小冊,讓大家翻閱。陳慶恩一看到最上面一本就拿了去,說裡面文案的英文部分是他翻的。原來當年他在香港唸書時,其中一個兼差的工作就是幫一家出版國樂錄音的唱片公司(雨果)翻譯文案。他還有其他的兼差工作,做些什麼呢?教二胡、寫樂評、客座指揮等等。

接著是一首「紅軍哥哥回來了」,聽曲名就知道是解放後大陸作曲家的作品。曲子以略為悽涼的意象開始,但以喜悅的氣氛結尾。他奏完告訴我們曲名,我們才明白這曲子為何要有這樣的情緒安排。另外,這首曲子裡也用了一些二胡的特色來摸擬馬蹄聲與馬鳴聲,也有鼓聲。

曲終人散,送走幾位客人,回頭看看客廳,還真有「餘音繞樑」的感覺。站在門口許久,不忍離家。終於還是回到辦公室,靜下來寫些東西,為今天的音樂會做個紀錄。

搬家

作者:蔡志浩。發表時間:1996-05-09 6: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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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期結束,又到了搬家的季節。房門外不時傳來手推車載著重重的東西在地上有氣無力地爬著的嘎啦…嘎啦…的聲音。明天,我也要加入這期末搬家俱樂部的行列了。

說到搬家,不由得讓我想起我的前任室友跟我道別的情景。他兩年前由南韓某大企業派來進修,只待半年就走了。平常我也忙,就很少跟他往來。在一學期過後,有一天我正在浴室裡做巧克力奶昔,他忽然沒敲門就開門。看到我在馬桶上一臉痛苦貌,又趕忙道歉並關上門。沒多久門又開了,他在門縫裡歪著頭說:我東西都搬的差不多了,準備回南韓了。再見!然後門一關走了。這是我跟他的最後一面與最後一句話。

你說我上廁所不關門的啊,這你有所不知,我們兩間單人房中間共用一間衛浴,兩邊都有門可以進浴室,你只能鎖你自己這邊的門。

終於輪到我搬家了。在這張開雙手可及兩邊牆壁的宿舍房間住了兩年,也該搬出去了。常跟朋友笑說自己是居士,來此修行。想想也差不多了:房間裡沒冷氣、電視、冰箱、微波爐,連個煮水的壺都沒有。沒有書(書都在研究室)、沒有食物。再早些時候連電風扇都沒有,去年中西部熱浪,沒把我給熱死,還真是奇蹟。

倒是房間一角有一堆空酒瓶:三瓶陳高、一瓶陳紹、一瓶 Vodka、兩瓶 Chivas Regal Whisky、一瓶 Martell VSOP、一瓶 Remy Martin VSOP。都是這一年喝的。剛剛終於拿出去扔了,只留一個陳高的瓶子做紀念。朋友見了問,是不是書不念了改行撿空酒瓶維生啊!哈哈,也未嘗不可。

東西雖少,十天內得搬兩次,總是很費時費事的。 宿舍的合約 5/11 到期,暑假租的房子 5/20 才能搬進去,之間我要借住朋友家。所以,不是我有搬家癖,不得已也!

搬家不難,就兩大道具:汽車與紙箱。車我有,這個好辦。紙箱嘛,其實我原本沒想到要用。只準備用旅行箱一點一點運,慢慢搬。偏偏一位同是期末搬家俱樂部的同學跟我提起,該去超級市場拿些空紙箱回來,才喚起了一些依附在紙箱子上的陳舊往事。

兩年前我完成碩士班的學業,要搬回家裡時,狀況比現在複雜得多。除了宿舍的東西,我放在研究室的電腦啊、書啊,都得搬。這還不是全部,還得搬隻鳥!(關於這隻鳥的故事請參閱拙作「球球」,此處不贅述。)

在我為了如何搬這些東西傷腦筋時,是她從頭到尾陪著我,幫我處理這些事情的。她知道哪裡拿得到合適的紙箱:最好的就是裝水果的,很堅固。她也知道如何包裝才不會在運送過程中損壞裡面的東西。郵寄的標籤該怎麼貼,繩子該怎麼綁,她也一清二楚。我對那些紙箱的記憶太深刻,畢竟那不只是紙箱,而是兩個人一起生活的紀錄。

又要搬家了!也許,在內心深處,不想用紙箱的真正原因,就是怕喚起這些回憶,讓自己傷心吧。好傻,是不?可是換個角度看,小小的紙箱能有這麼大的魔力,你說神不神奇!

該去收捨東西,準備搬家了。一直在這兒寫呀寫的、念來念去,也不是辦法。寫得再多,要搬的東西也不會減少一點,記憶與殘酷的現實相衝激產生的憂傷也不會緩和一點。所以,搬吧!搬完,再來說說話。

我和我的紙飛機

作者:蔡志浩。發表時間:1995-03-03 6: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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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玩紙飛機的,也不記得是誰教我摺紙飛機的。反正從我有記憶以來,我的生活中,就充滿了一架架飛來飛去的紙飛機了。

念幼稚園的時候,大概反應慢、不會說話的關係吧,沒有什麼朋友。那時的我常常就是一個人玩紙飛機。摺了三四架紙飛機,往高高的地方爬──通常是溜滑梯上面的平台。然後把紙飛機一架架的擲出去,看著它們飛翔、滑行、落地。那種感覺就像那些紙飛機載著我的心遨翔鳥瞰大地一樣;一個屬於我自己的想像空間。它們有的平安降落,有的則直直地一頭栽下去。飛機飛得不好,就好像自己走路跌倒一樣,覺得好痛。滑下溜滑梯把一架架的紙飛機撿回來,拍掉上面的塵土,重新摺好,再爬上溜滑梯。這樣爬上爬下反反覆覆,我就可以玩一整天。

上了小學,開始有了一些朋友。很巧,住隔壁的阿福也跟我一樣,愛玩紙飛機。我們常常放了學回到家書包一扔,各自搬出一疊紙,就玩了起來。我們可玩得兇了!一個星期玩掉一年份的日曆是常有的事。兩個人的玩法和一個人玩又不一樣了,有時比誰飛得遠、有時比誰飛得高、有時比誰飛得久;有時,連摺得好不好看都可以比上半天。不過多半的時候,我們還是把自己的心投射到紙飛機的飛行軌跡上,隨著他們在阿福家的院子上空起起落落。喔!忘了說,我外公家的院子種了蘭花和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植物,實在沒有什麼空間玩。稍一不慎,可能還要傷了那些寶貝蘭花。所以我都是和阿福約了到他家去玩。

除了一張紙摺的紙飛機,那時也玩一種用厚紙板一片片依機身部件切割再黏起來的紙飛機。這種紙飛機做來費時費事、不經摔、成本又高,所以我玩得不多。最常玩的還是筆記本一撕就可以玩的紙飛機了。

中學六年是我一生中比較不快樂的時間。我功課不好,在升學壓力仍沈重的當年,實在快樂不起來。尤其念初中時,每天每堂課都要挨打,更是對學校對上課充滿了恐懼。孤單無助時,在課間的休息時間,我總會潛意識地抓起手邊的紙,摺成一架紙飛機。擲出去,看著它飛,撿回來,擲出去……。我苦悶的初中生活,有好長一部分是紙飛機陪我渡過的。

進了高中,功課還是不好,年年補考。不過畢竟離童年愈來愈遠了,我和紙飛機相處的時間愈來愈少,花在其他事情上的時間相對地增加:參加社團、自強活動、交筆友、跟朋友聊天打屁……。只有當心情不好又找不到朋友傾吐時,一架架的紙飛機才會出現。對高中時代的我來說,紙飛機在我心中的地位,已經不像從前那樣重要了。但它們就像阿拉丁神燈裡的巨人一樣,在我需要它們的時候,摸摸筆記本,它們總會乖乖地出現在我面前,帶我暫時遠離現實世界的無奈。

前面不是說了我高中年年補考嗎?高一高二都有驚無險順利升級。可到了高三就沒那麼好運氣了,給當了三科,直接留級,連補考的機會都沒有。留級當然不是什麼光采的事。白底紅字的成績單上寫得清清楚楚,不及格就是不及格,除了大哭一場大嘆天理何在,好像也沒什麼辦法。所幸收到留級通知書時距聯考還有一個月,就背水一戰吧!考上大學就不用再念一年高三了。可想而知那個月我的壓力相當大。紙飛機又出現了!我煩得受不了時就摺一架,有好幾次我房間裡有幾十架的紙飛機。我會停止唸書,盡情地玩。然後再把它們收好,放進櫃子裡,再回來唸書。我以為我長大了就可以跟紙飛機說再見了。原來它們還一直陪在我身邊,原來我還是需要它們。

後來我順利考上大學,拿著一紙高中同等學力證書(就是一張紙上面印有三年學業成績,證明你在那所學校念過書),念大學去了。此後紙飛機才真正淡出我的生活。然而我絕不會讓他們離我遠去的。閒來無事時,我總要像過去二十多年一樣,摺一架紙飛機。不一定會玩,也許只是想靜靜地看看它,回憶那些淚水與歡笑交織的往事。

所以,當你下回來找我,看到我在摺紙飛機時,別走開。也許摺好後,你會有機會聽到一些我們的故事。這「我們」當然不是我和你囉;是我和我的紙飛機的故事。

球球

作者:蔡志浩。發表時間:1995-02-01 6: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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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球是隻鳥,俗名是「綠袖眼」,一種台灣鄉間常見的野鳥。發現球球是在去年六、七月,離開嘉義中正大學的前幾週。那時我一方面在忙論文最後的校對與排版,一方面在忙與伊利諾大學的連絡,所以常常在校園裡各處室跑來跑去。一日中午離開研究室欲前往郵局,剛出大門就在旁邊的草地上發現一個毛絨絨的黃綠色的小東西。我仔細一看,是隻剛出生沒多久的小鳥。毛長得差不多了,但尾巴還沒長出來,也不會飛。牠孱弱地叫著。

是從巢裡掉出來的吧,我想。但是我左看又看,就是找不到鳥巢。想著這樣下去牠可能會餓死或被野貓野狗吃掉,就決定要養牠。而取名球球是因為牠還沒尾巴,圓圓地像球一樣。剛好我學妹她們寢室就養了隻文鳥,育鳥設備齊全,就託她帶回照料。像這麼小的鳥是要人餵的。

晚上接到電話,說是給文鳥吃的飼料牠不吃。我急得發慌,馬上開了車連人帶鳥上街買鳥食。後來才知道文鳥吃小米,但球球是吃葷的,要買那種用肉(如昆蟲等)做的飼料。

用溫水調了一小杯糊狀的「飯」,再拿餵鳥用的注射筒吸了一點,對著球球的嘴裡就塞。牠吃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球球小,吃得不多。就像小嬰兒一樣,容易餓,要常常餵牠。大概兩三個小時就得餵一次。

往後的兩個星期,球球跟我住。我住研究生宿舍,兩人房,室友也正為了論文夜以繼日地拚命。因此睡眠對我們都很重要。糟的是,球球一餓就叫,叫得大聲。又因為牠容易餓,我必須時時注意。一有動靜就餵點東西。在凌晨兩點左右餵最後一餐,然後牠睡我也睡。一大早天還沒亮,五點多牠又餓了。我必須在牠把室友吵醒前餵飽,於是匆匆下床餵牠。餵好了再睡。大概七八點時又要再來一次。於是乎我那兩週根本沒真正睡好過。

終於結束我在中正大學的研究生生活,要搬回家了。搬書搬衣服搬電腦都不成問題,運送球球倒成了最大的問題。我們最後想到的解法是,用個大旅行袋套著鳥籠,讓牠看不見外面的景物以免受驚。不封袋子以透氣。再用濕毛巾蓋著鳥籠以維持濕度,因為火車的車廂空調很乾燥。

球球是這樣在我膽顫心驚、戒慎恐懼的心情下,專程運回家的。牠到了家裡還算適應,在客廳亂「走」。還是不會飛,像小雞一樣。有時也跳個那麼一兩下。牠最喜歡的就是我們把牠放到高高的地方,牠會很高興地一直叫個不停。牠也開始學會自己吃飯。這時可以不用辛苦每餐幫牠準備了,牠可以自己啄乾燥的飼料。牠也會洗澡了,偶而會跳入裝水的盒子裡左拍拍右拍拍一番,然後出來再東甩西甩上抖下抖一番。球球也長大不少,最明顯地就是長了條尾巴,再也不是一「球」了。不過這飛行技巧倒沒什麼長進。牠吃的東西也多了,特愛吃水果。尤其西瓜與葡萄這種多汁的水果,牠可以吃個半天。

有天,當我不在家裡時,球球在家裡發生了件意外。我母親覺得牠不能老在室內吹冷氣,就在白天把牠裝在籠子裡擺到陽台上。那天不知怎麼地,牠居然從籠子裡鑽出來,然後掉出去了。我家在五樓,這一掉當然往下掉。我母親與妹妹知道我愛鳥心切,便挨家挨戶敲門問人有沒有看到小鳥。說來也真巧,球球就掉在四樓的陽台。唉!沒聽過鳥會摔下樓的。

牠要只掉這麼一次也就算了,偏偏還有一次。在我七月中去香港參加一項會議的期間,牠又掉出去了。這回牠的好運沒了,直直地摔到一樓。我母親當然又是心急如焚外出尋鳥。這鳥跟我們有緣吧,母親在一樓某個人家的盆裁附近聽到球球的聲音,然後發現了牠。牠一隻眼睛腫了起來,腳也扭傷了。當晚經過我父母的「會診」,確定只是外傷,應該會痊癒。不過他們此後就很小心,不隨便把球球送上陽台。球球也怕了,在客廳裡總是縮在角落,不太活動了。還好這只是暫時的。傷好了之後又開始活蹦亂跳了。

兩次我都不在家。尤其第二次,母親說還好我沒看到球球那狼狽樣,不然會傷心死了。不過此後他們倒有了嘲笑我的話柄。說是什麼人養什麼鳥,這不會飛、做盡蠢事、惹來一大堆麻煩的鳥,跟我一模一樣。

八月份我來到美國,當然不可能帶鳥來。於是我與球球再也沒見過面,只能從電話裡知道牠的近況。牠終於會飛了,還會上餐桌吃飯。哪裡有食物就有牠。

球球在去年十月左右離開這個世界。家人一直沒在電話裡告訴我,怕我難過。直到我問了他們才說。聽他們說球球是壽終正寢,因為這種鳥本就命不長。母親告訴我球球走得很安詳,這倒讓我心情好些。

從小,我不喜歡養寵物,就是因為怕有感情。有了感情之後,在牠們離開時,就會難過。我不要那樣的難過,所以我不養寵物。這回收養球球是意外,也是緣份吧。

來到美國,在這個校園裡各式各樣的鳥特別多。每當走在校園裡,總是要想到那小小的、瞪著大大眼睛看著我、眼珠子轉呀轉的球球。在球球離開這個世界的幾個月後的某個深夜、凌晨到黎明,我寫下這篇文章,紀念那個在我的、也是在牠的生命中的某一點曾經彼此互相交會的小小鳥。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這心裡的感動,我會永遠懷念。

老人

作者:蔡志浩。發表時間:1994-04-30 6: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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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結果公佈了,全校師生都鬆了一口氣。

老人走在南嘉大校園裡,低著頭,隱隱約約能覺查到同學們的指指點點與竊竊私語。老人想著這一陣子傳播媒體上對他的報導,想著校方申訴處理小組對他的調查結果,想著教務處對他的處分──三年內不開必修課不兼行政工作 ……

老人的姓氏早在調查結果公佈前便出現在各大媒體,各大媒體將他描寫成一個色魔、一個邪惡之人、一頭野獸。而他所做的,只是拍拍女同學的肩、臉、頭髮,或者從後抱抱女同學,然後很快放下。老人對男同學也這麼做的。在他看來,這是一種關心。

老人沒有想到女同學會覺得那麼不舒服,他也沒有想到會被指控性騷擾,更沒有想到會這案件被媒體大幅報導與渲 染。

學校教授組成的申訴處理小組前幾天公佈了調查結果,因為情節很難認定是否構成性騷擾,小組最後用的是有性騷擾「傾向」一詞。

老人覺得無奈。媒體早把他講成一頭野獸一匹色狼,某家電視台也把他的面貌播出來。他到街上吃飯購物,總是感到周圍的人在注視著他議論著他。

以前他不知道他的關心對現在的女生來講,是會覺得不適的。現在知道了,他知道了。他明白以後要更小心地處理師生間的關係,不能把學生當女兒。

他知道自己不是野獸,他知道自己不是色狼。但,經由報紙、電視得知這案子的人不知道。就算是自己學校裡的學生,看多了相關的報導,即使許多不是事實的報導,也早已在他們的記憶中。他們看到這老人,難免會連想到過去媒體的描述,也許他們由學校的說明會得知真相了,但記憶是不會消失的,即使是不正確的部分。

老人想著過去數週的種種,再想著自己的未來,腦海裡掀起一陣巨浪,衝擊著他的思緒……

救護車的警笛聲響起。老人被發現倒在文學院的大門口……腦溢血……

救護車載著老人與警笛聲遠離了。留下現場一群圍觀的學生的議論聲,還有迴盪在耳邊的,老人妻子的啜泣聲……

洗澡專車

作者:蔡志浩。發表時間:1994-04-28 6: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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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台灣嘉義大學 校長公告 ○○○年○○月○○日

主旨:本校加開洗澡專車,每日三班。

說明:嘉南地區水荒日益嚴重,自來水公司已開始減量供水。本校地處管線末端,又地勢較高,故易導致停水。為避免同學們無水可用,導致衛生條件不佳,引發各式傳染性疾病,特協調總務處增開洗澡專車,每日上午 10:00 、下午 4:00、晚上 8:00 各一班,免費載送同學前往鄰近縣市供水正常的救國團青年活動中心與各大觀光飯店洗澡並解決各項因水荒造成的問題,如使用衛生設備等。為避免造成可能的「性騷擾」糾紛,一次開兩輛車,男生一車女生一車,分別前往不同地點。此外,校方特聯絡台灣汽車客運公司,借調女性駕駛一名,擔任女生專車的駕駛。

辦法:同學在規定時間搭車,候車地點即為原校園公車候車處。

校長 蔣結石

停水陰謀論

作者:蔡志浩。發表時間:1994-04-27 6: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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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雖然在預期之中,該來的總要來。 但,實在是太突然了!

「南嘉大〔南台灣嘉義大學,位於嘉義縣竹崎鄉,是涼椅大 王阿農租地給教育部辦的國立大學〕全校停水三天。」消息 在全校同學間快速散開。

嘉義好長一段時間沒下雨了,水庫都見底了。停水,是遲早的事。只是前幾天自來水處處長才表示到五月初視情況,再宣告停水及限水方式,誰都沒想到才接近四月底就遇上停水,而且沒有預警。

今天是第一天晚上,由於沒有事先通知,同學措手不及。只見到了晚上十一、二點還有許多同學在校園內穿梭。原來,他們在到處找尋還有水的地方。他們背著水壺、水桶,走遍全校,只要有人有水龍頭的地方,同學都踏遍了。只為了尋找一點點一點點可用的水。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多人同時出現在校園之中。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聲音。原來是有位同學做完運動回到寢室發現沒水可洗澡,十分痛苦。一時情緒失控,衝入人工湖中洗澡,由於人工湖水淺,不幸撞上湖底昏了過去。經校警打 119 找救護車來送醫急救,現已無大礙。

這一頭,似乎各學院的水塔仍有水。同學們紛紛關起廁所的門,就著洗手檯洗起澡來。

竹崎消防隊的門口眾集了數十名學生,要求供給消防用水以供洗澡用。不過消防隊並不同意,同學於是堵住消防隊大門口靜坐抗議。

在煩燥不安的氣氛中,有謠言傳開了。

「停水是計劃好的陰謀。」

好可怕,誰的陰謀呢?為什麼呢?誰也不知道。有人說,最近「信燒老」〔有學生指控一不知名老人將學生信箱中的信件取出焚燒〕案弄得學校裡頭的長字輩一個頭N個大。又有一些頑劣學生在校園內散發不實的、未經查證的、未做過研究的傳單,意圖升高這案件的嚴重性,對校方造成極大的困擾。校方於是派出專人關掉所有進入本校的自來水管線,希望如此一來,學生受不了缺水的痛苦,便會返家避難。如此,學生紛紛返家,案件便容易解決了。

坦白說我不相信有這樣的陰謀,我認為校方對各類案件的處理都是非常公正客觀的。會有這種說法可能是哪個學生受不了缺水之苦,精神暫時失常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