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公說故事

作者:蔡志浩。發表時間:1994-02-01 6: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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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先總統 蔣公說:

這紀念我的中正大學也會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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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那天兩名外校女生來本校夜遊。凌晨兩、三點吧。她們從機車停車場旁側門進來,經過研究生宿舍走到橋頭。女孩子嘛,體力不好,上坡走得氣喘吁吁,便在那兒休息了一下。然後嘛!左看右看,便往教學行政區走去。

兩個女生啊,邊走邊聊。聊到校名,甲女問:為何叫中正大學?乙女答:廢話,當然是紀念蔣中正的大學!甲女又問:既是紀念蔣中正為何沒有銅像?乙女道:我也覺得奇怪。此時他們已走近行政大樓正門,兩人正納悶者為何沒有銅像,突然甲女像挖到寶似地指著行政大樓正門口說:喂!你看!那兒有蔣公蠟像啦!好進步,都不做銅像了。乙女順著甲女手勢指去,也看到那蠟像,興奮地說:是啊還是電動的,還在跟我們招手呢,像真人一樣!我們走近瞧瞧。兩人踏上行政大樓前階梯。正想上前,甲女一想不對,又不是元宵燈會,弄個電動個人像做什麼呢?他拉拉乙女的手,說:喂!你不覺得怪怪的?兩人再一看,哇~~那蠟像是浮在半空中的,沒有腳,長袍懸空飄呀飄的。兩人驚嚇過度,無法動彈。眼看著那人像,喔不,那鬼,愈來愈模糊……模糊……,最後消失在眼前。只留下木製的信箱和保全系統小小的紅燈閃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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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女孩大概一輩子沒見過那麼「偉大」的鬼。哎唷不要怪我啦。這學校不是紀念我嗎?我來逛逛也犯法啦?我也不是故意要嚇她們,只是逛累了,站在那兒休息。不過說真的,這兒比慈湖大多了,建築又新,當個行館倒不錯的。尤其學人宿舍真是漂亮,我以前的行館都沒那麼豪華。嗯,我找個晚上到哪位老師家借住一宿好了。放心啦!這次我會小心不嚇到人。下次再聊!

咦?你問我講話怎麼這麼年輕,一點不像歷史教科書上提到的我?我是平凡的偉人,平易中見偉大嘛!而且,時代在變,潮流在變(這好像是我兒經國說的),我也一直在學新東西的。

2.

先總統 蔣公說:

這回我來談談經國先生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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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經國先生還是行政院長,常微服下鄉以瞭解百姓生活。

一日他來到某偏遠地區的學校,全校師生不過幾百人。因為人少,地理位置又偏僻,學生都要徒步走幾公里路來上課。大部分學生就乾脆住在學校提供的學生宿舍了。吃東西也很不方便,學校方圓數十里內只有一家餐廳,學生別無選擇,都得在那家餐廳用餐。然而因為僅此一家,不怕沒人光顧,那家餐廳也就隨隨便便的經營,菜色也特別差。學生不是沒有意見,但每次學生一反映,校方就要餐廳老闆捲鋪蓋走路。而頂下那家餐廳的新老闆,做出來的品質還是一樣差。

因此,這所學校的學生個個面黃肌瘦,營養不良。而且常常吃不飽。

經國先生知道了,心裡很難受。心想這比他在蘇俄求學時還苦。經國先生偷偷抹了抹淚滴,走進這家餐廳。他先是跟同學們打招呼,同學們看到這位親民愛民的行政院長都很高興。接著他走向餐廳老闆。

「你是這家餐廳的老闆?」經國先生和氣的問。

「是啊!是啊!」老闆答。

「聽學生說你的菜做得不太好?」經國先生問。

「哪有!您別聽那些學生胡扯!菜好得很!」餐廳老闆嘻皮笑臉地回答。

「是啊是啊!學生們驕生慣養!餐廳的菜好得很!」陪同經國先生參觀的學校某位主任在旁幫腔。

「好吧好吧!」經國先生掩住內心的憤怒,沒有對老闆與主任表露出來。但內心盤算著怎麼處罰他們。

「咦?這是你養的鳥嗎?」經國先生看到餐廳老闆養的一隻九官鳥。

「是啊是啊!牠還會講話呢!」老闆得意的說。

「喔?講什麼話?」經國先生問。心裡還是不高興。

「我叫牠講!您等一下!」老闆走向鳥籠,跟那鳥講了幾句。

「行了!您聽!」老闆對經國先生說。

『*** 學生餐廳物美價廉!學生餐廳物美價廉! ***』那鳥用尖銳的聲音叫著。

「呵呵呵……」老闆與主任得意的笑著。可是這時經國先生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憤怒,說道:

「好動聽的一句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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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話一語雙關。

經國先生回到台北,跟我商量半天,把總統官邸的廚師借給這所學校的餐廳,而原來的老闆則被指派去做洗碗的工作,那位主任則被記過處分。從此這所學校的學生再也不用過著吃不飽又吃不好的日子了。

啊……這個故事絕無影射,如有雷同……因為是先總統 蔣公說的故事,就當它鬼話連篇吧。呵呵……

3.

先總統 蔣公說:

這次閒話家常,不談嚴肅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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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跟在幾個大學生的後面,到有名的「民雄鬼屋」去看看。也沒有什麼嘛!一間破房子,裡頭已爛得不能住人了。屋主還在,住在隔壁一間較新的水泥房子裡。

什麼鬼屋嘛。我進去半天,也沒半個鬼跟我打招呼。屋子裡空盪盪,我看除了我,就沒其他的鬼了。還好我有隱形,不然保證嚇死那些小子。是不是從前怕我的那些人,做了鬼還怕我呢?

說到鬼屋,你們知道全台灣戒備最森嚴的鬼屋是哪嗎?不要想太多。什麼?還想不出來啊?就是總統府啊!我們父子以前用過的辦公室現在都空著喔!一切都和原來一樣。 經國先生的桌上還擺著一疊他寫遺囑用的金山牌信紙。這兩間辦公室阿輝都不敢進去用。總統府乾脆叫「蔣總統鬼屋」好了,開放民眾免費參觀。

005 實驗室

作者:蔡志浩。發表時間:1993-11-01 6: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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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心理系大二修生理心理學的學生在系主任安排下,到成大醫學院做了一次的大體解剖學實習。學弟妹返校後,與我談論起此事,讓我想起了從前在高醫修解剖的日子。

我是高雄醫學院畢業的。高醫所有學系都必須大體解剖學。(是的,所有學系,包括心理學系、醫學社會學系、生物學系、化學系)我們修的時候大二上學期上課,下學期實習。所謂實習就是到實驗室解剖及觀察獻體。005 實驗室就是這樣的實驗室,在綜合實驗大樓地下室,005 是它的編號。由於要保持低溫,常年冷氣不停。因此即使解剖台上沒有停著獻體,也是寒氣逼人。另外,由於獻體靠石炭酸防腐,因此室內允滿了怪異的味道,不香不臭,只是怪異。

005 有二十個解剖台吧,詳細數字我忘了。通常只有醫學系、牙醫系可動刀去解剖,我們其他系就是每週兩小時去戴著手套去「檢視」他們的解剖結果。我們進到實驗室時,獻體全身用麻布(還是砂布我忘了)裹著,那是前一組實驗完包回去的(包一層布就淋一次石炭酸)。我們一層一層拉開。拉開後,面對著獻體,我們看著一寸寸的皮膚、骨骼、神經、血管、內臟、組織,對照著架在旁邊的圖譜。下課前,再將砂布包回去。包一層布,淋一次石炭酸。這些獻體,男的多,女的少。

當然有學生不敢進 005,畢竟「接近死者」是很多人畏懼的,尤其我們不只接近,還要長時間接觸。於是就有人只到了期末考跑檯時才進去考試。我們班當時就有女同學一學期除了跑檯都沒進過 005,結果居然得分蠻高,大概圖譜背得熟吧。

一個學期下來,從第一天完整的一具獻體,經過一學期解剖,到期末已成為許多許多的小部分。每年期末,學校都會火化這些對醫學教育貢獻甚大的獻體,並弔祭之。

如果問我,醫學院四年有什麼最難忘的經驗,我想就是大體解剖實習吧。在那樣一個場合,你接觸一個逝去的人,見到那人人生的盡頭,甚至見到那人自己都見不到的,生命結束後的軀體。那不僅是個以往從未有過的經驗,也讓我們深刻反省生命的價值,學會更尊重生命。我不是醫學系的學生,也許解剖學老師教我的專有名詞我早忘了,但我學會了真真實實地去尊重生命,我珍惜大體解剖學實習的經驗。我也發自內心感謝那些將自己遺體貢獻給醫學教育的人。

景觀與學風

作者:蔡志浩。發表時間:1993-08-01 6: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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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景觀與學風有什麼樣的關係?對你我來說,這都不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在這篇文章中,我提出一些個人的看法。這些看法是以關懷為出發點的,而非嚴肅的學理分析,希望能夠引起大家對本校(中正大學)校園文化的興趣與重視。

本校景觀的特色,一言以敝之,是名建築師的作品集,是一所公園化的大學。然而景觀對一所學校的意義並非如此簡單。在一塊百餘公頃的土地上的這樣的景觀,不一定是一所大學──她也可以是座大型的公園。必得在有了一流的學者、研究生與大學生,有頻繁的、持續不斷的研究與教學活動之後,她才稱得上是所大學。景觀的意義,是無法獨立於大學的人文精神之外討論的;景觀與學風的關係,要在人與時間的脈絡中才能清楚地呈現。

高雄醫學院是我懷念的母校。她是一所小學校,從學校南邊穿過附設醫院走到北邊的運動場只要五分鐘,從西側門走到東側門也只要三分鐘不到。最主要的建築物就是龐大的附設醫院,另外再加上行政大樓、教學大樓、綜合及動物實驗大樓、三棟舊教室、運動場、學生宿舍及點綴其中的綠地,構成了這所學校。

高醫是私立學校,經費有限,不可能請名建築師來規劃校園景觀,也沒有辦法表現中正大學般的氣派。但高醫的景觀確是有特色的,而此一特色確是與高醫的學風緊密結合的。首先,學校裡的建築橫跨半世紀,有台灣光復初期的舊教室、有十多年前的綜合實驗大樓、也有前幾年才完工啟用的教學大樓、以及日夜趕工中的動物實驗大樓。你可以說她沒有整體的規劃,但當你身在其中,你深刻感覺到的卻是歷屆董事捐地捐錢辦學,歷屆校友積極從事臨床與研究工作的學風展現出來的歷史感、使命感與尊重生命的人文精神。

當你仔細觀察高醫的每一個角落,你又會因她的一塵不染而有另一種不同的感受。每一棟建築物每一層樓的每間教室、辦公室、實驗室與研究室,每天早上都會有工友掃地、拖地板、倒垃圾、清潔廁所、擦窗台、清潔黑板的粉筆槽。校園裡同樣每天有人打掃,今天傍晚的落葉,明天一早就看不見了。甚至連人潮川流不息的附設醫院的地板都能夠每天維持得光可鑑人。整個校園都維持著醫學中心高水準的清潔。那是一種極細膩的感覺,讓人覺得這裡的醫師、教師與學生,都是認真地、嚴謹地、一絲不苟地為病人治病、教學、研究與學習。而這又是高醫學風的展現。

回到我們的中正大學。中正大學的性格是什麼?她與校園景觀的關係為何?僅管並不明顯,從某一個角度來看,中正大學的景觀仍然可以部分反映這所學校的性格。精心設計的校園景觀,顯現出來的是一種追求卓越與完美的態度,這樣的態度也正是這裡的學者與研究生做研究的學風。從一片荒蕪建設出今天的校園,則代表了拓荒者腳踏實地、把荒野變良田的精神。我們是有這樣的學風,我們的師生教職員是有這樣的拓荒精神吧!

然而還有更重要的問題。中正大學整個校園景觀都出自名建築師的手筆,很大、很漂亮、很氣派。然而大則大矣,美則美矣,卻總有少了些什麼的感覺,覺得她還是一座公園,離真正的大學還有一段距離。校園裡的「人」與「景觀」是不協調的:這裡的景觀,似乎還是屬於建築師的,而不是屬於這裡的教師與學生。景觀反映的是建築師的風格,而非這所學校的學風。這所學校的建築如雨後春筍般在很短的時間內出現在這片土地上,快得沒有時間感、歷史感,快得沒有時間讓她與這裡的人 ──不論是學校的師生或附近的居民──培養相互信賴與接納的感情。而校園建築的鋒芒畢露,又掩去了學人勤勉研究、學生勤奮求學的校風。如何隨著時間的增長,拉近景觀與人的距離,賦予景觀生命與人文氣息,應該是值得關心校園文化的老師與學生們用心思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