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作者:蔡志浩。發表時間:1997-09-08 6: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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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理智的人,感情困擾傷不了我,直到五百毫秒以前。

今天清晨,我的女友從西岸打電話來說要分手。分手當然是很難過的事,難過當然會想要讓自己不難過。於是我就開車上了這條高速公路。這條公路很好玩,一端是 Chicago 另一端是 Memphis。一個是 Windows 95 的代碼,另一個是 Windows 98 的代碼。我當然不是為了這條公路好玩才上來的,也不是來研究視窗命名學;誰叫它是經過我們這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小城的唯一的一條高速公路。

搖下車窗讓風打在臉上。長長的頭髮被風吹進眼睛,有點痛。一點都不酷,一點也不像電影裡的情節,而且我的心情也沒變好。我關上窗,伸手把汽車音響打開。裡面的一卷錄音帶自動被播放。

我們只是傷了和氣……如果我可以愛妳少一點……我的心早已經一片黑暗……

怎麼都是這麼悲的歌?老天我已經夠悲慘了耶!想起來了,這是我的女友當年錄給我的。這些歌是好聽沒錯,可是,人地不宜,我現在不適合聽。再說再說這是她送的錄音帶,愈聽不是會愈傷心嗎?而且她人都走了我留著錄音帶幹嘛?不行,我要把帶子拿出來丟掉,統統丟掉。我不要再受失戀影響了,我不要為情所困。

我丟我丟我丟丟丟。咦按了退帶鈕怎沒彈出來?哎呀竟然卡帶了。我彎了腰過去,抓了隻筆伸進去掏,搞了半天終於拿出來了。呀呼!我說說吧感情問題就像這卷錄音帶,困擾不了我的。

再抬起頭來的時候,車頭離前面的聯結車只剩不到一英尺的距離,而我的時速是八十英里。我猜他們把我從擠爛的駕駛座拉出來時,我的眼睛一定睜得大大的。因為我為了不想為情所困,竟然為情而死了。我一定死不瞑目。

香爐風波之我見

作者:蔡志浩。發表時間:1997-08-14 6: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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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覺得好的小說不只是說故事,還要刻劃人物的內心世界。說表象的故事容易,說內隱的世界難。以李昂之名氣以聯副之水準,這篇小說讓我很吐血。不儘故事無趣,也未深入主角內心。難怪某網友說看開頭就看不下去,我也是。後來新聞炒出來了我才回頭去翻報紙來看的。

為了聯副這篇小說,我退訂聯合報海外版了。(啊……其實是到期了不續訂……講退訂有點誇張。)

我不是說小說一定要寫感情寫內心。像成英姝的小說,故事雖然十分的超現實,雖然沒有一點情感,但讀起來很有趣。

再說「性」是不是可以做為一種手段。我並不否定小說裡「這個林麗姿」的作法。畢竟在這個父權社會、在女性立足點不平等的弱勢下,要嘛就是反社會(革命、女權運動、女性主義等;恕我才疏學淺,把這幾個名詞歸為同類)、要嘛就是順從社會屈服現狀。「這個林麗姿」的作法,未嘗不是一種將革命與順從的結合。

當然,這個結合的力量不一定要是「性」。只是,我並不否定「性」也是其中的一解。

1013 次自強號

作者:蔡志浩。發表時間:1997-07-25 6: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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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晚上七時三十分,南下的 1013 次自強號準時駛入這個鄉下小鎮的火車站。隔著月台,她起身揮手,目送他上車。

火車在小站的停靠時間總是特別短,他慌忙跳上了車,拿出車票查看。四車十七號;這是……五車嗎?他往車廂另一頭走去,穿過兩道門,來到下一節車廂。靠窗的十七號座位旁己有一位乘客。他和那位乘客打了個招呼後,爬了進去坐下。

隔著車窗看著她,她的美麗一如初識時。一列北上的普通車進站,阻擋了他的視線。他回過頭來,才發現自己在六車。六車?大概剛剛走錯了方向,反正人不多,將錯就錯先坐了吧,有人來趕再換回四車的位置。

自強號比普通車先離站,他凝視著向後掠過、逐漸模糊的暗藍色普通車的影像。他努力地想穿過那層層玻璃再看她一眼,但自強號早已飛快駛出站外。漆黑的夜將整片車窗變為一面鏡子。他唯一能看到的人影,只剩鏡中自己的倒影。

《二》

電視畫面正在播國內的新聞。多麼熟悉的人事物啊!畫面的一角打著「TVBS」幾個大字。TVBS?外國的電視台?(一年前他離開這個城市、離開這塊土地時,國內的電視還只有三台。)他揉揉眼睛,戴上眼鏡,不敢相信地、呆滯地凝視著螢光幕。

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穿綠制服的服務小姐告訴他,有線電視法剛通過,多了好些電視台。 TVBS 算是最大的一個,現在很多人都不看三台的新聞,改看 TVBS 新聞了。

淚水從他眼中不聽使喚地冒了出來。先生你還好嗎?穿綠制服的小姐遞上面紙,關心地問。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哭了,情緒總是比認知快。等穿綠制服的小姐離開,他才明白:是近鄉情怯呀!明明電視新聞裡的人事物都是熟悉的,但又像是在看外國的電視台。日夜思念的土地竟給自己如此詭異的感覺,怎不教他難過?

透過小小的卵圓形窗口往下看,穿過窗中自己的倒影他看到一片漆黑中遠處一排排整齊的黃光。他認出那是他成長的城市,那些黃光是二十四小時都有工人們(對,創造台灣經濟奇蹟的無名英雄,這可不是周潤發的廣告詞)在工作的工業區發出來的。

廣播的輕音樂奏出台灣民謠的旋律。擦乾眼淚,扣上安全帶,他知道快到家了。

《三》

終於回到了闊別整整一年的小島,他激動地想跪下來親吻這片土地,但因地上暗紅色的檳榔汁太噁心而作罷。儘管如此,他並不恨檳榔汁,也不覺得吃檳榔吐檳榔汁沒水準。(雖然他也曾建議他那愛吃檳榔的阿爸,不要把檳榔汁吐在地上。)他覺得文化無貴賤。正如梁漱溟公所說,人們生活所仰賴的一切,就是文化。這塊土地上的一切,在他眼裡,都是一種有生命力的文化的展現。

父親開車來接他。上了車,他發現他出國前為父親準備的、吐檳榔汁的罐子不見了。爸爸你又開始亂吐……他話沒說完,就給父親打斷。原來父親的一位好友,因為幾十年嚼檳榔,罹患了癌症,沒多久就過世了。父親甚為哀傷震驚,就決定戒檳榔。他很高興父親遠離那危害健康的東西了。

回到家裡,母親早已備好宵夜。他發現一年不見,才剛過五十的母親看來老了許多。是為這遠渡重洋的兒子操心吧!兒子你瘦了好多,母親心疼地說。洋食物難吃嘛!媽媽不要耽心,瘦是廋了些,但還是很健康。

那晚他喝醉了,睡了一整晚。

《四》

八點半,南下的自強號,他和她一起,還帶了個大包包,裡頭裝了個鳥籠。鳥籠裡面有隻鳥,是他們在學校撿來養的。他畢業了,把大大小小的紙箱托貨運行寄回老家。剩下這隻鳥,他決定自己帶回家。不能帶寵物上火車,他就乾脆把籠子裝在一個大包包裡,外面看不出來是鳥籠。鳥兒在裡面也看不到外面的花花世界,不會亂叫。包包的開口不關起來,讓鳥兒不致悶死。她幫他想了這個兩全其美的計劃。

再過一個月他就要出國唸書了。他一點都不懷疑他和她的感情,會因分離而受影響,而她也不曾懷疑過。

你會一輩子愛我嗎?

我會的。

你要常回來看我喔。

好啊。

等你回來我們就結婚喔。

嗯。

如鏡的車窗中,映著兩人微笑的倒影。

《五》

不知睡了多久,醒來已是中午。睡醒了,酒也醒了。出國前夕,好友為他餞行。晚飯後他和她和朋友們到啤酒屋,一桶一桶地喝。他喝醉了,撐著付了帳單,她拉著他上了計程車回家。

他一躺下就吐了,嘩啦啦吐了一地,然後睡了。她幫他清乾淨才去睡。他第二天醒來,衣物、毛巾都已洗好、晾乾,折得整整齊齊擺在床頭。

睡醒了?

頭痛不痛?

以後不要喝那麼多酒了。

你昨天穿的那件衣服我幫你洗了,上面還有你的味道。送我好嗎?

南台灣的陽光從窗口射入。她和陽光一樣溫柔,一樣溫暖。

她把那件衣服帶回學校宿舍,壓在枕頭下。後來辛曉琪的「味道」出版,她還抄了歌詞寄給他。

曾經以為山盟海誓,誰也沒料到海水把味道沖淡了,也把她沖離了他的生命。

《六》

在太平洋彼岸的第一個冬天,她告訴他她要離開。兩人的生活愈來愈沒有交集,感情愈來愈淡,愈來愈遠。她說她也很難過,但這樣下去,彼此的身影還是會從對方生活中消失的。

他打電話給母親,訴說心中的悲痛。母親怎麼樣也無法讓他平靜下來。他說念不下了,母親說念不下就回來吧,平安最重要。最後他問家中狀況,母親說一切都好,只是那隻他疼愛的鳥壽終正寢了。

愛情真的不過太平洋嗎?他始終沒能給這問題找到合理的解答。在她離去之後,他也始終跳不出悲傷的回憶。他過了一生中最難熬的半年,直到暑假到來。他決定不修暑期班的課,搭機回台灣看家人。

他不是沒有猶豫過。太平洋造成他的哀傷,但也沖淡了哀傷。要再橫越太平洋,讓哀傷加重嗎?

《七》

他又醒了,在一夜的宿醉後。回國第一天這樣的醉法也不錯,調時差嘛!爸爸打趣著說。

已經一年了啊,離上次醉倒在這個房間。同樣的房間,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心情。他坐在床上,凝視著窗外。

當初被美國知名學府接受的雀躍與興奮,早已消失。當年為理想出國的雄心壯志,也早已不知去向。那段支撐他在異鄉孤寂生活的、他所信仰的愛情,也消褪得無影無蹤。

南台灣的陽光,依舊在窗外閃耀著。但從他眼中映出的,卻是一種深層的落寞。陽光很暖,但,心有點冷。

《八》

搭了班北上的火車,回母校探望師長。離開一年多,母校又多了許多新建築:體育館、游泳池、大禮堂。校園的美麗依舊,師長們的親切依舊,學生餐廳的菜色依舊(爛),學校的政治依舊(選個校長搞得烏煙瘴氣)。

他漫步昔日和她一起牽手走過的校園,回憶像一頁一頁的 MTV 影像一個接一個地映在心頭。而他就像個置身事外的觀眾,一幕幕地看著。他的情緒早已被收得(或潛抑得,如果佛洛依德在世他肯定會用這個詞,表示那些東西不是真正消失,而是由某種防衛機轉將其與本我隔絕)乾乾淨淨。

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他在系館門口見到她。她畢業後留在系上當助理,這是為什麼她還在校園裡。MTV 裡的主角突然進到現實中,把他給嚇了一跳。她也嚇了一跳。

他急著從腦海中翻找那被他藏起來的感情,但再也找不著了。好一會兒,兩個人都說不出話來。

五點半,快下班了,她禮貌性地邀他到他們以前常去的餐廳吃晚餐。在餐桌上他們並沒有像老朋友一樣敘舊,因為兩個人都把共同的過去藏起來了。(他或她覺得是丟掉了,但科學家說只有失去提取線索,沒有失去回憶本身的。)

這頓飯吃得出奇地寧靜。

晚餐後,他們終於開口,互道珍重。然後她送他去火車站搭車。他們都不知道此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也沒有人想知道。

《九》

晚上十一時十五分,南下的 1013 次自強號準時駛入這個一年前與一週前他在夜空中從卵圓形的小窗口看到的城市。

自強號車速漸慢,車上的廣播說快到站了,用國台客英語各說了一次。他望著窗外,漆黑的夜將整片車窗變為一面鏡子。從車窗看出去,他凝視著鏡中自己的倒影。鏡中的倒影旁,再也沒有一年前在鏡中的另一個影像了。最後,連他自己的倒影也漸漸消散去,變成了火車站的第三月台。

他步出車站,佇立街頭。不論是從哪個方向看她,也不論是從哪裡回來,這城市依舊美麗。而不管是去哪裡找尋,也不管往哪個方向看去,曾以為的一生一世,卻早已不知去向。

一個夢的聯想

作者:蔡志浩。發表時間:1997-05-25 6: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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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夢見他,那好久好久以前分手的男孩,又來到我夢中……」收音機裡竟傳出這首十五年前的老歌。「台中的敏敏點這首歌給她的初戀情人……」。敏敏?好聳的名字,八成是個又老又醜又嫁不出去的老女人。大概也只有像我這種年紀的老女人才會點這種老歌了。

工作了一天,真是累得半死。每天都這麼忙,還得想些千奇百怪的理由拒絕一些其貌不揚的單身男同事的邀約,煩都煩死了。歌聽到一半,連收音機也忘了關,竟昏昏沈沈地睡著了。

真的是他嗎?他是大我一屆的學長。記得剛進大學時好喜歡他。他長得不錯,成績又好,又是學校民歌比賽冠軍隊的主唱。這樣的男孩子,哪個高中剛畢業的清純少女不喜歡啊?不過認識他時他已有女友了,是個好漂亮的學姊。當年的我才剛從第一志願的女中畢業,一臉土樣,臉上可能還有穿了三年的高中制服的綠光,當然是自認為比不過人家啦,就沒對學長有邪念。哼!醜小鴨也會變天鵝的,看看我現在的樣子,除了年紀大些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唉!就算改身份證也改不了臉上的皺紋),論姿色,我還是蠻有自信的。

「你怎麼現在才來?」學長問我。

耶?我的臉一陣紅熱,我跟他約會耶。有沒有搞錯,都幾百年不見了還約什麼會。再說我早有男朋友啦。男朋友……

現在的男朋友也是進大學不久後就認識的,是班上的同學。對啦!就是俗稱的班對。他追我追得勤快,我也蠻喜歡他,就這麼很自然地在一起了。至於學長嘛很快就忘掉了。所謂「幻滅是成長的開始」,這也算一種幻滅、一種成長吧。

真沒有想到,從大學到我念完研究所他當完兵,這一交往就是七年。七年耶!七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母校的校長換了幾次,有沒有愈換愈好不知道,只知道每換一次,一年一度的全校運動會就縮短一天。在都市裡的學生平常已經很少運動了,幹嘛還把運動會縮水嘛!所謂燃燒自己,照亮別人;七年間阿輝主席一手終結了國民黨,促進了台灣的民主,還真是令人感動。民進黨從「民X黨」「X進黨」變成第一大在野黨,變成形象最好的政黨。嗯,綠色執政,再過幾年就差不多了。嘻嘻想當年我也穿了三年的綠衣。呃,不過穿綠衣好像跟民進黨沒啥關係,我在高興什麼?

咦,什麼時候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了?我在想什麼?對,男朋友。當班對其實風險蠻大的,萬一中途分掉,每天上課還是得見面,真的很痛苦。在班上看過好多悲慘的例子。還好我們一路走來,都還算風平浪靜。就算他去當兵,也運氣很好地留在本島,所以我們沒有長時間分開過。兩人的感情就這麼平順地維持。

很多人羨慕我們的平穩。其實,平穩不見得好。有時我反而羨慕他們的起起伏伏。過去七年間,我不知有多少次會懷疑,我們之間到底還有沒有愛情。我感覺不到愛情,我看得到的只是早已成了公式的約會,與數年來始終沒多大改變的生活方式。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愛,到了後來,都只剩下習慣呢?

想不透,他也不知道。我們年紀也都不小了,四週的朋友結婚的結婚、生子的生子。每次參加婚宴來自同輩的壓力不說,家中長輩三天兩頭也要叮嚀個幾句,好像他們不說,女兒就嫁不掉一樣。天呀老爸老媽,好歹你們女兒也是中等以上姿色,而且離三十還有好幾年,還算年輕的啦!時代不同了,現代人沒這麼早婚的。

真的只是時代不同了嗎?跟老爸老媽頂嘴時頂得理直氣壯,心裡還真是心虛。這麼多年了,他或我都沒有真正認真提過這個問題,更別說是計劃了。他在怕什麼呢?我又在躲什麼呢?

是不是他也看不出來我們兩個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了?是不是他也有同樣的疑惑?沒錯,兩個人是適合在一起生活,而且習慣了在一起生活。但是這樣就可以結婚嗎?我們的愛情到哪裡去了?好像有點看不太清楚了……

跟爸媽頂嘴時的另一個理由是女兒中等以上姿色,而且還算年輕。這可就講得一點也不心虛了。想想這幾年來,不管是在學校裡,還是在工作的單位,想追我的人就一個接一個,始終沒有中斷過。他們之中當然有些我看不上眼,但也有些的確不錯,讓我相當動心。當然我以「已有要好男友」為由,一律婉拒。

小馬哥最近辭官,語重心長地說國民黨年底的選舉不知「為何而戰」。我也愈來愈覺得我不知為何而戰。我還沒有結婚耶!為什麼舉止完全像個有夫之婦?不知道過去七年間有多少的機會,就這樣被自己親手放掉。男歡女愛,愛則來不合則去,本是常態。不知為何我要這麼保守地守著這個男人?值得嗎?我真的不敢肯定……

七年了。人家說的七年之癢是指這個感覺嗎?也許吧!既然知道這是必經的考驗,我是不是應該努力渡過這個考驗?可是我們還沒結婚,憑什麼要我去盡力維持一段褪色且未來充滿了不確定的感情?如果人都這麼理性就好了,也許我可以就此放棄,隨時隨地再出發。可是,七年了。七年的感情,你能說放就放嗎?我不能,我捨不得。

「你怎麼現在才來?」學長又問了一次。

夢裡的學長當然不只是學長,應該有某種象徵意義。學長的意思是說我現在才去除舊佈新,已經太晚了嗎?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陷入了長長的沈思中。不知過了多久再抬起頭來時,學長已經不見了。

「朋友問起你的消息,我總裝作不在意,聳聳肩,輕描淡寫說,我的愛渴望新劇情……」一夜沒關的收音機再度把歌聲送進我的意識,不知什麼時候我醒了,天也亮了。「台中的敏敏點這首歌給他剛分手的男友……」我的天呀廣播電台的主持人都不知換了幾次了,這位敏敏小姐不用睡覺的嗎?

「……我的愛渴望新劇情。」突然聽到這歌的最後一句,我心裡一驚,昨夜的夢又浮現眼前,而我的心情突然一陣灰藍。

鬧鐘響了,又把我給拉回現實。再不梳洗、化粧、打扮,肯定會遲到的。我手忙腳亂地把這些早晨起床的例行公事給處理完,挑了件淡藍色的套裝穿上。看了看錶,才七點。嗯,今天動作特別快。男朋友要七點半才來接我上班。

男朋友……

不曉得為了什麼,我決定提早出門,自己搭公車上班。

二泉

作者:蔡志浩。發表時間:1997-05-24 6: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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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閉著雙眼,他在這兒拉著二胡。瞎子阿炳在雙目失明後才奏出這首曲子。當時的阿炳想用這曲子建構什麼樣的意境呢?他又奏出二泉映月,閉上雙眼,在自己的腦海中重塑那阿炳據以創作這首曲子的無錫惠山二泉亭。

早已沒有二泉亭,早已不在中國。如果阿炳當時看到這裡的景色,他會奏出什麼樣的曲子呢?如果阿炳沒有失明,曲子會否同樣悲涼?思索良久,他睜開眼,收起二胡,拎起背包,牽著妻的手,漫步於週末清晨的海德公園。

他不確定第一次聽二泉是什麼時候。他只依稀記得,很小的時候,父親在拉完這首曲子後,講故事給他聽的傷感神情。在戰亂頻仍的年代,熱愛二胡的父親帶琴從軍、逃難,直到來到了台灣才落地生根、娶妻生子。

父親教他二胡,他也愛上了二胡。父親希望他能接受正式的音樂教育,於是長大後他就正式進入這所知名大學的音樂系。他的表現當然是沒話說的好,但由於家境清寒,他得同時兼四份課外的工作:幫唱片公司翻譯文案、教琴、指導各級學校的國樂社、在補習班教英文。

他沒有一般台北大學生多采多姿的生活,沒有夜遊、沒有麻將、沒有菸酒、沒有卡拉 OK。工作、唸書、練琴,反覆循環不已,四年如一日。他也沒有寒暑假。平常打工存的錢,到了寒暑假他就用來作為往返香港與北京向二胡名師學藝的經費。他從沒覺得苦過,而他的女友也始終陪伴著他。他們在大一時認識,一直交往到大學畢業。女孩子的家境不錯,雖不至於看不起他,但總難免怕女兒以後嫁給他受苦,而不免有些意見。但女兒仍然很堅定地,堅持與他交往。

大學畢業,他申請到美國中西部這所知名大學的音樂系,準備前來攻讀理論作曲。他沒申請到獎學金,準備以助教等兼差的方式賺取學費與生活費。畢業自這所學校的老師提醒他,這所學校以虐待助教出名,要他小心別累死在這裡。為了理想,他決定還是要去。

臨行前,教過他的一位二胡名師剛好自港訪台。他去看老師,老師說他是他所教過最好的學生,想要他留下來做個職業演奏家。他不喜歡,他說一旦成了職業演奏家,就失去了自由,不能奏自己想奏的曲子,不想拉琴時,也不能說不拉就不拉。他熱愛二胡,但不希望受到限制。

跟女友道別大概是最苦的事。女友家裡反對她跟他一起出國。他不記得那時候兩人哭了多久,只記得最後的對話是:

「妳會等我嗎?」

「我一定會等你,直到你學成歸國。」

來到這所學校,他仍然是音樂系最優秀的學生。不過老師的預言也成真了:他在這的工作,比在台灣還重。就拿教書來說好了,可能一週在課堂上只要教四小時,但可能得花二十小時的時間改學生的作業。他也不像一般台灣學生,一來就買車。他始終都靠一輛幾十塊買來的二手腳踏車代步。他甚至沒有信用卡,因為他銀行的存款常常不夠支付帳單,導致信用紀錄不良。

他沒有覺得苦過,因為他知道她在台灣等他。第一年過了之後,她愈來愈少主動找他。終於有一天,他接到她的結婚喜帖。她放棄了,她不願等他四年。

他徹底崩潰了。他不能相信當初她對他的承諾,不到一年就化成了她與別人的結婚喜帖。他強忍著悲痛教書、工作、唸書,但很明顯地沒有辦法像第一年那樣投入了。他有很多課修不下去,必須退掉。而硬撐著修完的,最多也只能拿到 B。菸酒開始在他的生活中出現。從前他每天拿出去的垃圾最多的就是創作過程中產生的廢紙,現在則換成了啤酒罐。

這裡的老師與朋友們勸他、台灣的老師與朋友們勸他,都沒有用。他就這樣過了他在這裡的第二年。

巨大的傷痛持續到第三年,但傷口已開始癒合。他的成績開始回到 A,也再度開始創作。只是,他仍然無法接受新的感情,他寧願靠著菸酒與二胡的陪伴,一個人活著。

那兩年,學校的同學常常會看到他獨自一人,在圖書館的門口拉二胡。他拉阿炳的二泉、拉劉天華的病中吟,一首比一首悲悽。但曲子再悲,也悲不過他自己內心的悲。

第四年,他準備畢業了。論文進展順利,於是他就在暑假返回母校面談,希望畢業後能回母校任教。面談是以演講的型式進行,除了繫上老師外也開放給有興趣的人來聽。

講畢,走下講台,一個女子向他走來,微笑地打招呼。女子自我介紹說是當年在學校的學妹,曾在宿舍聽他拉過二胡,問他還記不記得她。他說不記得了。她和他交換了地址電話,說想要進一步聯絡。

他返回美國,每天忙論文的寫作,一下子就忘了那女子的事了。沒想到有一天他收到一封快灌爆他磁碟配額的電子郵件,原來是那女子寄來的。女子在信中談音樂、談藝術、談文學,急切地想和他交換心得。他花了一點時間才憶起那女子,不過已記不得她長什麼樣了。他費了半天時間回信。第二天女子又來信,又快灌爆他的信箱。他只得趕緊殺舊信,喘了口氣才回信。

他們就這樣魚雁往返了半年,兩人愈談愈投緣。這之間除了寫信,也打電話。台灣與美國的國際電話,他們可以用小時為單位打。女子在一家航空公司工作,收入不低,因此多半都是她打給他。所以,要嘛就是在網路上看、回她的信,要嘛就是和她講電話。那段時間他的朋友很難用電話找到他,常常就是乾脆殺到他家門口敲門。朋友也不生氣,因為他這樣子,總算走出悲情了。

半年後,女子告訴他,航空公司要在倫敦設辦事處,她要去倫敦半年。她說,公司要她先到紐約的辦事處。因此她想中途停留芝加哥,來看他。女子也問他要不要跟她一起去紐約。

他們已經談了很多了,但這樣的見面,他覺得還是很瘋狂。他完全無法保證,靠著書信與電話形成的印象,會不會和本人有很大的差距。「這真的很瘋狂。」成了那一陣子他的口頭襌。他一直猶豫要不要去芝加哥與她會面。他告訴她他的耽心,她說她也耽心。「但是,」她說,「如果我們不嘗試,就永遠沒有機會知道兩個人適不適合在一起,也就不可能有機會結合。不去嘗試,一定會後悔的。」於是兩人決定會面,並南下他的學校參觀。

後來他們證明,這次冒險是對的。見面的感覺,和過去半年形成的感覺,並沒有差得太多。如果說有的話,那就是他的生活比她想像的苦。他在信中、電話中沒有談到太多自己的經濟狀況,就是怕她耽心。但她親眼見到,還是難過得快哭了出來。

在芝加哥停留三天後,他們一齊前往紐約。他們玩得很開心,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真正從過去兩年多的悲情走出來了,第一次覺得那巨大的傷口已經癒合。她也很高興,這男人就是她要的。

她後來繼續飛往倫敦,而他則回學校完成他的學業。他們談到未來,她希望他能去倫敦。

「可是我沒有錢,去了也找不到工作。」

「沒關係,我的收入夠,你可以在家裡寫論文、作曲。」

他起先有點猶豫,因為他腦海中還是有著男女角色的刻板印象,覺得這樣「被女人養」會不會被人笑。

「你有過失去愛情的痛苦經驗。難道你還要為了那些不合時宜的刻板印象再失去一次?」她問他。

他也想通了,能夠與最愛的人在一起,沒有牽掛地做自己最愛的事,演奏、作曲。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抱怨的呢?世俗的眼光,又算得了什麼呢?於是他帶著未完成的論文,飛向大西洋的那一端。倫敦的街頭,自此多了一個拉二胡的音樂家。

他們在他飛抵倫敦兩個月之後結婚,而他的論文也在差不多時候完成。下個星期,他們就要回芝加哥、回他的母校,出席他的畢業典禮。

「倫敦飛芝加哥的來回機票訂好了嗎?」

「嗯。下個星期就走。」

他背著二胡,牽著妻的手,漫步於週末清晨的海德公園。二泉映月的旋律又在他心中響起。他閉上雙眼,回憶那悲喜交織的八年。「唉!終於、終於結束了啊!」睜開眼,清晨的陽光把海德公園染得一片金黃。這是一場夢嗎?他停下腳步,緊握妻的手,凝視著她的雙眼。他肯定這不是夢。他更肯定,他們的愛情,就像清晨海德公園的陽光,將會一樣耀眼,一樣溫暖,一樣永不止息。

祝福

作者:蔡志浩。發表時間:1997-05-23 6: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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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是你盡力之後的選擇。緣已盡,我不該再勉強你,也不該勉強我自已。對這樣的結局,我沒有怨恨;對你,我只有無盡的祝福。

還記得一年多前剛在一起的時候,我的好朋友們都覺得不可思議。「你們一點也不適合。」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我跟他們說你的好,我想他們不瞭解你。無論如何,我相信我的選擇。

你是個平凡的男孩子,長得不算帥,但很可愛,笑起來還有酒窩,像個只有你實際年齡三分之一的大男孩。我早已過了對愛情有浪漫憧憬的年紀,男孩子的外貌對我來說,其實並不重要,看得順眼就好了;重要的是他有沒有一顆善良的心,有沒有和我共同的興趣,談不談得來。

我原本也沒想到會和你成為男女朋友。你一定記得我剛來時是有男朋友的。我最喜歡在餐桌上和你們談我和他的故事,不是嗎?無奈太平洋的阻隔,沖淡了我和他的感情。正如這次和你分開一樣,對他的離去,我也沒有怨恨。愛情不是信仰,即使雙方都相信彼此對對方的愛,也不能保證愛情不會變質。愛情是互動的產物,要靠互動來維持。時空的阻隔增加了互動的困難,也漸漸改變了愛情。當發現信仰與現實不符合的時候,也就是不得不分的時候了。

沒有誰對誰錯,也就不該恨誰。可是這種事情哪能叫人不傷心呢?那段時間我每天哭,躲在家裡不吃不睡不肯出門不肯見人。是你每天打電話聽我訴苦聽我哭聽我呼吸陪我講話,是你包了便當放在我門口,大力敲門後溜掉。

過了幾個月我走出分手的陰影,而你一直沒離開過我身邊。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你知道嗎?我好感動,我真的覺得又要開始一段愛情了。可是我完全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只是可憐我心疼我才對我好的呢?還是你也很喜歡我?還是,你對每個女孩子都這麼好?

你不肯回答。你說,我們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很好很好?多好?你就是不肯說。我知道你不認為、或不願意說我們兩個是男女朋友。如果你不喜歡我,何必為我做這麼多?你如果喜歡,為什麼又不願意說?你還是不肯說。我覺得你在欺騙我的感情,我要保護自己。我決定不再理你,直到你給答案。女孩子也是有自尊的,我才不希望被別人當花癡。

隔離以後才發現已經太遲了,我早已投入太多感情。我想念你,但又不能打電話給你。我又開始躲在家裡不敢出門,深怕一出門會不小心遇見你。我用答錄機過濾電話,只要是你打來的我都不接。

朋友送來信息,說你很痛苦,想要見我。痛苦什麼呢?你要給答案了嗎?朋友說不知道。不知道?那就繼續吧。相信我,這樣做我比你還痛苦。

隔了一段時日朋友又來,說你給的答案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這對於已投入這麼多感情的我來說,當然是不可接受的答案。朋友就在你我之間往返了幾次,你答一次我退一次。

請原諒我,我不是要逼你接受我,我只是要沒有遺憾地收回我的感情。如果隔離後你就沒消息了,那我也不會太難過。可是為什麼你這樣痛苦?你這麼需要我嗎?那你到底把我當什麼?我不願意付出了,但是又不捨得收回來。

可能朋友不忍心看我這樣,罵了你,逼你做決定吧。你在我的答錄機裡留了一句「我們做男女朋友吧」。我不知道這是你為了留住我這個「很好很好的朋友」才說的,還是真的願意與我交往了。心軟的我,決定再給你一次機會。

往後的日子,你對我的態度大致上和以前一樣,只是放了更多時間在我身上。你也很安份,沒有一天到晚找別的女孩子玩。可是我總有個感覺,覺得你有距離。我發現你有很多心裡的話、有很多事情不願對我說。我是你最親的人,為什麼不說呢?

你也還是不希望別人知道我們是一對。為什麼呢?跟我在一起很丟臉嗎?你說不是。不是?那為什麼怕讓別人知道?

有更多的時候我會覺得你不是那麼愛我。當需要在我與其他看似不重要的事情做取捨時,你往往會把時間分給那些活動。我不是黏人的小女生,也不是無理取鬧的老女人。我只是覺得,你真的不夠愛我。就連朋友也說,實在看不出來你像是用對女朋友的方式在對我。

我又把我的疑問對你說了,你也和以前一樣地否認。你知道你這樣多傷我的心嗎?我又想要躲開你了,但此時感情投入得更多,要做這樣的決定也比上次更痛苦。

我還是做了,又過了以淚洗面的自囚的一個月。我很仔細地分析過:你是老實人,不可能欺騙或玩弄我的感情。當我拒不理你時,你的痛苦應該也是真的。但我每次分析到這裡就卡住了,因為我不明白,如果你沒有惡意,也不是故意,為什麼又要這樣對我?

因為我無可救藥的心軟,儘管沒得到合理的答案,後來我還是又和你在一起了。你對我的態度,改善了不少。但我還是感到你刻意保持的距離。

後來我才想通,我感覺到的距離源自於你不願意付出感情。你對我不是沒有感情,只是不願付出。你害怕愛情的不確定性,害怕兩人有可能會分開,於是就不敢付出。在需要將我和你的其他事情做選擇時,你寧可選擇比較確定的。朋友也看出來你疑懼,勸了你好幾次。但你總是如此。

朋友勸我和你分開,但我想再給你多一點時間。我說你不是無情,只是本能地自我防衛讓你無法付出。這可能跟你成長背景有關,你說過你父母親沒有一天不吵架的,也許是因為這樣讓你懼怕付出感情。但歷史不能改變,包袱也不該全由我承擔。我希望你能改變。我想只要時間夠長,是可以降低你的防衛,讓你比較願意付出吧。這一給,就是半年。你還是一樣,把感情藏得好好,多給一點也不願意。

終於,我們要畢業了。你找到一份在外地的工作,而我必須回台灣。我問,我怎麼辦?你還是不肯說。我們分手嗎?你搖頭。我跟你過去嗎?你搖頭。那你想怎麼辦?不知道,不知道,你只會說不知道。再說不知道我就回台灣去了喔!

不知道。你還是說不知道。你還是跨不出自已給自己畫的框框。任何的愛情都有不確定性,就連夫妻都可能離婚。面對不確定的情況,如果去做,我們是有可能什麼都得不到,但也有可能會得到什麼。可是如果什麼都不做,那就很確定什麼都得不到。你自己也知道這個矛盾,你說不喜歡自己這樣子,但你也總是說不可能改變。

你總是用什麼都得不到來換取確定感吧。其實你從開始的對我不願付出,到後來的願意付出只是做得不夠,你還是有改善的。我一直相信只要時間夠長,你會變得更好,更願意去愛。我絕不是自私地為了自己要你改變。離開了我你還是會遇到別的女人,你還是會遇到新的感情,你還是會遇到同樣的不確定性。你如果不改變,你就永遠不可能真正擁有一份感情。你願意這樣嗎?從幾次我躲著你時你的痛苦,我知道你不願意。

如果還能在一起,我很願意繼續陪著你,幫著你做改變。但既然你不敢或不願為我與你過去新環境做安排,請原諒我,我也需要保護自己一次。我決定就此跟你分開。下個月,我就回台灣。

你我都很清楚,我們的分開,看起來是我的提議,其實,是你自己的抉擇。

我知道這是你盡力之後的選擇。緣已盡,我不該再勉強你,也不該勉強我自已。對這樣的結局,我沒有怨恨;對你,我只有無盡的祝福。

你不可以進天堂

作者:蔡志浩。發表時間:1997-05-21 6: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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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沒想到一個虔誠的基督徒也會進不了天堂,直到被天堂大門的警衛攔下。

「你不可以進天堂。」

「為什麼?我信主信了一輩子。」

「我們接到指示,不能讓你進來。」

「我不相信啦!你們去查一下。」

警衛於是連上天國資料庫,調閱這人的紀錄。的確,他生前是個虔誠的基督徒。但在最後一欄「是否允許進入天堂」,顯示的確是「否」。警衛從來沒有看過那個欄位出現「否」字,幾乎所有的人犯的罪,在他們死後都被神寬恕了。可是這位老兄的紀錄上還真的是個「否」。警衛把螢幕轉給他看。

「你看吧,電腦上的紀錄就是這樣。你一定犯了神不願原諒的罪。」

「我不管啦!一定是電腦出問題。」

「不可能。天堂的電腦系統是神創造的,不會出問題。你如果信神,就要信這部電腦。你不可以進天堂。」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毛匪澤東和蔣匪介石經過天堂門口。

「喂!他們兩個大獨裁者,當年在人世時害死了多少人,結果都進天堂了!為什麼我不能進去?」

「先生你不要再鬧了。你不可以進天堂,就是不可以。」

「你讓我跟他們談一下啦!」

警衛拗不過這個人,就揮手要毛與蔣過來。

「麻煩你們跟他解釋一下他為什麼不可以進天堂。」

「先不要解釋啦!先說你們兩個大壞蛋為什麼可以進天堂啊?」

「我們以前一個搞文化革命,一個搞文化復興。我們的目標都是在」文化」上。文化是人的活動的產物,要改革要復興都可以。我們只是手段錯了。神寬恕了我們。」

「好吧。那你們告訴我為什麼我不可以進天堂。」

毛匪與蔣匪看到這人一臉無辜樣,甚是驚愕。

「天啊!我們以為你自己知道原因呢!你信神信了一輩子,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

「不知道。」

「我們是獨裁,我們是激進,但是我們還謹守」人」的分寸,不敢踰矩。可是你似乎認為自己就是神,要做連神也不敢做的事。」

毛匪與蔣匪對他一臉敬畏地說:

「我們來到這裡,神並沒有改造我們,我們還是保有原本的人性。如果我們有改變的話,是神的寬恕讓我們自然改變的。可是……你竟然敢主張改革人的心靈。老弟,你的主張不要說是人了,連神都怕。衪耽心你進天堂後可能造成動亂,所以將此案訴諸天堂住民自決,公民投票。結是是以百分之五十四的過半數,決定你不可以進天堂。」